梅子聪嘴角弧线迅速隐去,瞥了一眼对面的宋哲,一双阴鸷的眸子正死死的凝视着自己,他面色变的越来越凝重,心里却满是耻笑�
这些读书人自诩聪明,瞧不起武人,于他们眼中武人不过只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,随意他们愚弄,却忘了武人只是不善权谋,但这并不代表着武人都是笨蛋�
借刀杀人,这心思还敢再明显一点吗�
心中虽瞧不上宋哲,却对宋哲的计划稍稍有了点好奇,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,并没有表现出震惊亦或是勃然大怒的模样,而是抓起酒杯,一饮而尽:“宋兄,你这话是何意?祖父只有我一个孙子,莫非还能有人忽然跳出来,跟我竞争这世子之位不成?�
宋哲稍稍松了口气,梅子聪终究是对这件事情起了兴趣,有兴趣便有机会借着他的手除掉宋言,宋哲斟酌着言语:“子聪兄应该知道,我有三个弟弟。�
“已经死了的宋云,宋律,外加上一个庶子宋言。”梅子聪便点头:“说起来,谁能想到宋家九子中,最有出息的居然是最小的庶子,他今年应该也就十六,还是十七岁来着,便已获封伯爵,还是平阳刺史,当真让人佩服。�
这话就有点损了�
东陵城中,谁不知道宋言和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关系不睦�
宋哲丢了功名,学院开除,甚至逐出族谱,皆是因为涉险同杨铭合谋,谋害房家嫡长孙房俊�
杨铭因这件事情丢了脑袋�
杨国臣丢了礼部尚书的官职�
宋哲虽侥幸存活,可其叔父宋锦程也从吏部尚书调任工部尚书,也算是被贬了官�
而房海能轻松查明真相,据说背后便有宋言出谋划策。可以说宋哲今日的惨状,宋言没有八成功劳,五成总是有的,现如今更是身子残缺,心里怕是恨死了这个弟弟�
于宋哲面前夸赞宋言,简直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宋哲脸上,一时间宋哲感觉半边脸都是火辣辣的,原本俊秀的娃娃脸都呈现出瞬间的扭曲,那怨毒凶厉的目光,也让梅子聪心里都有一刹那的胆寒�
这家伙,就像是一个毒蛇�
喉头蠕动着,梅子聪抿了抿唇:“宋兄该不会是想说,我的世子之位,跟你这三个弟弟有关吧?�
宋哲拼命压着心中躁动,用力点头:“准确来说,就是跟宋言有关。�
“嗤。�
梅子聪有些不厚道的笑了�
宋哲也不在意,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:“梅家老太爷当初剿匪,回来之后梅家小姐已经匆忙下葬,老太爷并没能看到女儿最后一面,可是如此?�
梅子聪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,眉头紧锁,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梅子聪:“确实如此,你究竟想说什么?�
宋哲脸上泛起阴沉的笑意:“也就是说梅家小姐或许并不是死亡,也有可能是失踪,还有,你可知梅家小姐叫什么名字?�
“梅迎雪!�
“那你可知宋言母亲的名字叫什么?”宋哲微笑着,翘起尾指捏起酒杯一饮而尽:“梅雪。�
梅子聪瞳孔骤然收缩�
眼见梅子聪面色变化,宋哲心中不免得意�
还是那句话,他并不需要提供什么切实的证据,只要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可能,只要梅子聪在意世子之位,在意国公爵位,那就不可能不放在心上�
这些勋贵,大都是心狠手辣之人,很多时候都是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�
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,谁也保不齐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�
梅子聪喉头蠕动着,好似在不断吞咽着口水,面上表情不断变幻:“这又能代表什么?宁国很大,人口数千万。�
“同名同姓实属正常,更何况,这名字还不一样。�
宋哲笑意不减,只是轻轻摇了摇头:“我听说,梅家有一枚家传玉佩,也随着梅家大小姐一起下葬,你可知那玉佩是什么模样?�
梅子聪似是思索了一下:“一块青玉,玉中纹路宛若梅花,是以也叫梅花玉,因与梅家姓氏契合,便被祖父当做传家之物。�
“宋言身上,便有这样一块玉,是其母亲留下来的。”宋哲不急不缓的说道�
梅子聪面色大变:“此言当真?�
宋哲呵的笑了,站起身来,拍了拍梅子聪的肩膀:“麻烦子聪兄告知一下梅家老太爷,他老人家最是疼爱那位独女,若是知晓女儿留下外孙,定会很开心的,为了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,说不得连禄国公的爵位也要留给这位外孙。�
“就是可怜子聪兄,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,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不过老太爷毕竟养育子聪兄这么多年,想必为了不让老太爷难过,子聪兄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,对吧?�
“子聪兄,我还有事,您就慢慢考虑。�
“钱我给过了。�
又在梅子聪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,丢下了两句极为明显的意有所指的话之后,宋哲便冲着屋外走去,留下梅子聪一人面色阴沉。直至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,梅子聪脸上的阴沉唰的一下消失,取而代之是嘲弄的笑�
“呵呵。�
“还真以为小爷只是粗鄙武夫,好糊弄啊?�
一边说着,梅子聪随手从袖口中取出一枚玉佩�
其实,大抵是算不上玉佩的�
颜色也不是青色,而是驳杂的白�
这就是一块河沟里随处可见的白英石,打磨成梅花形状,又在上头穿了个孔。没什么价值的东西,想想也是,梅老太爷起于微末,父辈,祖辈,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户,怎么可能有价值连城的玉佩用以传家。身为勋贵子嗣,自然是不好意思带着这种东西的……倒不是不孝,毕竟就连梅老太爷自己都不好意思戴着这玩意儿出门�
平日里闲来无事,梅老太爷便在家中随意打磨,现如今这样的玉佩大抵有一箩筐,说是要留给梅子聪的儿子,女儿,孙子,孙女,梅子聪已经下定决心,等到老太爷归天那时,便将这些玉佩全都放入棺材里�
绝不会让儿女戴着这玩意儿,丢不起那人�
他也只是随口编造了一个内含梅花的青玉,然而那宋言身上就恰好这样的玉佩,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?想要借刀杀人,宋哲编造理由好歹细腻一点,如此粗糙也想骗到人?
真以为都是傻子不成?
这宋哲,好歹也是宋家麒麟子,学富五车,满腹经纶,怎地如此不堪?莫非是,变成无根之人对其打击实在是太大,以至于昏招频出�
梅子聪笑了笑,他虽然不会上当,但对宋言这人还是颇感兴趣,祖父曾经有言,宁国武勋一脉是否能重新崛起,皆系宋言一身。摇了摇头,梅子聪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叫来门外的龟公:“去,给小爷我叫十个姑娘。�
“要屁股大的。�
“听好了,记宋哲账上。�
…�
群玉苑外�
宋哲长长出了口气,夜风凄冷,宋哲却感觉神采飞扬�
武勋之家的后代,果然都是没什么脑子的蠢货,三言两语便被说动了�
这梅子聪脾气爆裂,不是个好惹的,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对宋言下手……只是,一个梅子聪应是不够的�
他还需要更多帮手�
对了,杨家�
因着宋言的缘故,杨家损失了一个礼部尚书,外加上一个杨铭,还有母亲杨妙清也是死于宋言之手。杨家定然也恨死了宋言,只要自己过去稍加挑拨,杨家也会变成他手中极锋利的一把刀�
甚至,还有娶了杨家女儿的那些姻亲�
这些人,在东陵城的势力也是极大�
紧了紧领口,迎着风,宋哲毅然决然踏入了黑暗,身为刺史,宋言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到达京城,他要布下一张足以将宋言绞杀的网�
没有多少时间了�
或许梅子聪想的没错,为了杀掉宋言,宋哲当真是有些疯魔了�
…�
宁和二十年�
正月,初十�
凌晨时分,十几匹快马自平阳城绝尘而去�
宋言,洛天衣,步雨,纳赫托娅,张龙赵虎,再加上十名黑甲士中挑选的精锐,总计十六人�
骏马奔驰,速度自是极快�
午时,便已经到了定州城,定州刺史焦俊泽正于城门前等待,显然是想要和宋言一起,前往东陵。作为共御女真的袍泽,这份情谊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�
说起来,刺史的位置只能由文官担任,而焦俊泽却是标准的武人,并未参加过科举,更莫说是进士了……据说因为这一点,焦俊泽曾经也没少遭受攻讦,只是被特赐了一个同进士出身,算是勉强堵住了悠悠众口�
然后,在焦俊泽之后,皇帝也就失去了赐同进士出身的权力�
用诸多文官的话来讲,皇帝若是能随意特赐同进士,那还要科举有什么用?这对天下读书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�
不得不说,这理由无可辩驳�
焦俊泽本想要和宋言同行,路上也好告知宋言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和规矩,却是没想到宋言还要先去松州府一趟,无奈之下只能作罢�
叮嘱一番约定于东陵城内汇合,旋即便在平阳城分别�
焦俊泽一路向西�
宋言一路向南�
同时,还有一道身影,也悄无声息离开队伍,朝向皇城�
是步雨!
那个新来的平阳刺史孙灏,大抵是不能让他活下来的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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