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在怒吼,人也在怒吼�
鲜卑人牛角号角声起起伏伏,掩饰不住慌乱�
刘道规率军抵达战场,没有任何犹豫,直接投入大战之中,率先攻击西南面的拓跋纥那大营�
这一路人马起兵最多,威胁最大�
不能让他们聚集起来�
“杀!”刘遵与两百虎贲力士冲在最前面,所持之物,不是大斧便是步槊,人手一把弩机�
杀入敌军之中,宛如屠夫在杀鸡宰狗,血如喷泉�
虎贲之后则是萧承之率领的三千中军精锐�
这种混战模式下,步卒反而比骑兵有优势,杀伤效率更高�
建威中军成立的第一天,便是以驱除胡虏为终极目标,如今面对北国霸主,更是下手无情,斧槊所过之处,血肉横飞�
倒下的尸体很快就被风雪冻僵�
营垒内的沈庆之也迅速明白刘道规的意图,一支万人府兵从西北面杀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内外夹击拓跋纥那�
魏军仓促上马,但骑兵只有奔动起来,才会有杀伤力�
魏军非但跑不了,还无法集结�
三三两两被北府军围杀�
而这时,于栗磾和公孙表的人马也反应过来,东面和北面同时响起了马蹄声�
孟干之跑来禀报,“都督,于栗磾和公孙表各率五千骑兵杀来!�
“高兄。”刘道规望向高珣�
高珣大吼一声,“弓弩手!�
三千弓弩手将木车推向东北面,形成一个半圆形状,士卒们躲在木车之后,竖起长槊,弓弩手站在车内�
中朝咸宁五年�279年),河西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掀起“秦凉之变”,接连斩杀胡烈牵弘等数员“名将”�
兖州司马督马隆毛遂自荐,征召本州壮士三千五百人,作“偏厢车”,杀入凉州,大破北地诸胡十余万,斩杀秃发树机能,平定持续十年的秦凉之乱�
车战本来就是中原的传统,江左无马,随着弩机的越发精良,车战屡屡出现在战场上�
刘道规手上有大量“高车”,自然要因地制宜�
马蹄声奔踏,两支骑兵自风雪中逐渐显露身影,人皆双马,互相间隔二三十步,如同一张铺开的大网�
冲到车阵一射之地外,却又忽然勒转马头,反复试探�
“稳住!”高珣在军府中武力不是最强的,指挥能力却是上乘�
弓弩手在他的指挥下异常镇定,没有被骑兵的声势吓到�
试探了几次,终究还是魏军按捺不住,一支三百人的铁骑奔踏而来�
一开始速度并不快,进入百步之内后,猛然加速,虽只有三百骑,却地动山摇,宛如一头巨大的野猪横冲直撞而来�
锋利的长槊犹如獠牙,声势极为骇人�
“稳住!”高珣跟随谢玄北伐过,见过的世面也多,并没着急出手�
而弓弩手也没有动�
一百步、八十步、六十步、五十步,直到进入三十步内,高珣奋声大呼:“放!�
刹那间,千弩齐发,箭如飞蝗,射向魏军重骑�
一阵暴雨般的金铁交击声传来,竟然只倒下十几骑�
一是魏军重骑比较分散,互相间隔二十余步,二是他们的盔甲防护力极强,就算射中了,也只是嵌在铁片上,或者直接被弹开�
石虎从西域迁徙百余万胡人进入中原,将胡人的技艺也带了进来�
互相融合,工艺水平直线上升�
尤其在重骑兵的发展上,结合了中原的冶铁技术,每一代胡人王朝,都会打造大批重骑兵�
“再放,长矟向前!”高珣从容不迫的指挥着�
两射之后,两百余骑已经冲到了车阵之前�
那股地动山摇的气势,仿佛要将天地都撕开一般�
为首十余骑,直接撞向如林一般密密麻麻的长矟�
吁—�
被刺穿的战马仰天嘶鸣,连同骑兵一同都被刺穿,但凭借着冲势,生生撞了进来�
轰的一声,高车被撞的木屑纷飞,里面的弓弩手直接飞出车外�
但高车即便被撞翻,已经横在原地,继续阻挡下一波重骑的冲锋�
而乘着这个空档,三十多名身披双甲的虎贲堵上缺口,人人手持步槊�
步槊的锋刃要比长矟长,专为破甲打造,槊杆选的都是阴干多年黄梨木或者酸枣木,有一定的韧性�
后面重骑冲来,被步槊刺穿,却没有崩断�
一声声惨叫发出,当即就有十多骑士被钉死在缺口上,人尸和马尸堵住了缺口�
但魏军显然还留有空手,铁骑冲锋的同时,步卒也赶到了,顶着大盾如墙而进,其他轻骑则围着车阵驰射,试图撕开一道缺口�
但骑射永远无法与步射相提并论�
车厢中装满了弓弩手,箭如雨下,冲来的轻骑一个个被钉死在地上�
战争很快就进入消耗战�
魏军甲士摆出尖锥阵,朝着铁骑撞翻的四辆大车杀来�
战场瞬间沸腾起来,刀矟斧戟你来我往,不时爆出一蓬蓬的血雾,随风飘散�
那四辆大车很快就被尸体掩盖住了,堆积成了一座小丘,两边将士继续往上冲,都想占领这个小小的制高点�
战争的胜负也将取决于这一座尸丘!
“王仲德何在!”刘道规大呼一声�
“在此!”王仲德提起一柄重斧,身后一千部众挺声而出,“杀——�
狭路相逢勇者胜�
两军对垒,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奇思妙计,直来直去,力强者胜之,取决于将士之勇猛,兵甲之犀利,士气之强弱�
步卒之间的厮杀远比骑兵惨烈�
两道人墙迎面相撞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�
但若论步卒,北府军还从未遇到过对手!
王仲德一马当先,手中重斧大开大合,连斩两人,冲上了尸丘顶上�
但旋即就被射中了三箭,身体晃了晃,刘道规心中一沉,战将最怕的就是这个,古往今来,不知有多少猛将名将死在暗箭上�
好在他身体强壮,又是穿着明光甲,并无大碍,举起斧头继续厮杀�
重斧之下,血肉横飞,人甲俱碎�
周围士卒大受振奋,奋力杀敌,逐渐将涌上尸丘的魏军赶了下去,占据了制高点�
高珣赶紧带着长矟手跟上,几百把长矟齐齐向下攅刺,密不透风,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�
“报,一支魏军骑兵从东南面绕过我军车阵,直冲中军杀来!”斥候飞奔而来,间隔三十多步,胯下战马哀鸣一声,倒下了去,将这名斥候也甩飞出去�
这一战,魏军投入的兵力四万余众,大部分都是精兵猛将�
正面战场撕不开缺口,自然会迂回绕后�
刘道规举目眺望东南,一条长鞭横扫而来,三千骑左右,手持长槊,皆披铁甲,每人双马�
为首一将黑甲黑槊,势如疯虎�
后阵的辎重兵和义从军一看这气势,当场崩溃,四散奔逃�
此时刘道规身边只剩下八百亲卫�
本以为仅凭车阵就能挡住魏军步骑的冲击,但还是有些低估他们了,魏军中也不缺名将,骑兵战术出神入化,此时若从别处调兵过来,有些来不及,而且别的地方压力也大�
就在亲卫们准备决一死战时,刘道规大声道:“驱赶牲畜向南,扰乱敌骑!�
此行带了四千多头牲畜,都聚集在中阵�
此时不用更待何时�
“还愣着作甚?”刘道规提起一支步槊,驱赶周围的驴骡驼马�
其他士卒跟上,牲畜受到惊吓,慌乱的朝着东南面冲去�
这支魏军骑兵正在兴头上,根本没想到刘道规还有还手之力,所有没有准备�
牲畜都是蠢物,受到惊吓,只管往前冲,而魏军骑兵奔速到达最高,收势不及,一声声惨嘶,当即撞翻百余骑,还绊倒了几十骑�
后续骑兵的速度不得不缓下来�
“众将士听令,随我冲杀!”刘道规左手宝刀新亭侯,右手一柄短斧,率先杀出�
“杀!”亲卫们大受振奋,跃然而出�
能成为亲卫,不是精锐,就是刘氏宗族,凝聚力极强,人人身披铁甲,刀斧槊戟,怎么称心如意怎么使,每人都配之以劲弩,装备之精良冠绝诸军�
刘怀敬和刘怀默还一左一右护住刘道规�
骑兵没了冲势跟待宰的羔羊差不多,被牲畜们堵住,进退不得,与之相反,步卒则要灵活多了,在牲畜间随意穿梭�
一阵弩箭攒射,当场倒下几十骑�
刘怀敬手持步槊一人当先,刺死一名敌将�
其他人跟上,砍瓜切菜一般,弄死一名名骑兵�
刘道规本想冲上去厮杀,却被刘怀默和五名虎贲死死护住,“兄长不可意气用事!�
刘道规无奈,只能大吼,“儿郎们,努力杀敌!�
听到刘道规的声音,亲卫们越发亢奋,手中各种兵器朝魏军使去�
兵器虽然五花八门,但互相间配合极为默契,盾牌在前,步槊次之,劲弩居后,每一列都是一个小小的步阵�
而每一列的士卒,不是宗亲就是征战多年的袍泽,心意相通�
一人战死,其他人瞬间眼红,奋不顾身的上前报仇雪恨�
“下马!”敌军中传来一声疾呼�
魏军骑兵纷纷下马步战,但阵型已乱,只能各自为战�
如果是骑兵,说不定还能与刘道规斗的旗鼓相当,如今下了马,更不是对手�
几轮攒射,敌军如收割稻子一般倒下�
眨眼之间,还站着的魏军不到方才的一半�
亲卫们越战越勇,直接凿穿了他们,将其分割开来�
“一个不留!”刘道规被血腥气刺激,凶性大发�
如果不是灵机一动,驱赶牲畜上前,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�
战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,长孙肥、于栗磾、拓跋纥那都是响当当的宿将,这场大战,他们的表现没有任何破绽�
各种诱敌之计,各种突袭迂回,将骑兵战术发挥到了极致�
但北府军更强�
洛涧之战、淝水之战都是以少击众的硬战和血战,相对而言,拓跋珪的参合陂之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,还遇上了慕容宝这个活宝,送了一次又一次�
之后的柴壁之战,姚兴不敢上场,坐视四万精锐粮尽投降�
也就是说,他们没有经历过北府军这般的血战�
精锐都是战争淬炼出来,越是惨烈的战争,士卒越是精锐�
建威中军出自北府,刘道规在淮泗与慕容隆、慕容宙打的也都是逆风局,其中艰难险阻难以言说�
从现在的战场就能看出,士卒们根本不惧魏国骑兵,死战不退�
战场形势已经倒向己方�
“杀!”亲卫们一个个红了眼,仿佛被刺激起凶性的虎狼,要撕碎眼前的所有敌人�
七百余众,无不以一当十,竟然将一千三百余魏军围住了…�
人人踊跃向前,一列人马,能抵挡魏军一队�
没了战马,这些胡虏最大的优势也没了�
“投降,我等认输!�
敌军一人高呼,紧接着一人走出,正是那员黑甲黑槊的敌将�
刘道规隐隐记得在哪里见过这身行头,“于栗磾!�
对方也不否认,盯着刘道规,“此战我输的有些冤,若没有这些牲畜阻拦,必能取足下首级!�
“那些死了的人觉得自己更冤,愿赌就要服输!�
即便没有这些牲畜,刘道规觉得自己未必会输�
“久闻猛虎卧龙之名,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,我心服口服,要打要杀随意,只是这些部曲追随我多年,还望都督饶他们一命,为奴为婢,悉随尊便。�
于栗磾倒也爽快,大大方方的承认了�
“将军!”部曲们跪了一地,泪流满面�
“拿下。”刘道规懒得看他们的悲情戏�
拿下于栗磾,这场大战也就没什么悬念了�
拓跋纥那在沈庆之和刘遵、萧承之的夹击下,率领三千残军仓皇西退,沈庆之刘遵的步卒追之不及�
东北面的公孙表见势不妙,早早就退出了战场�
“万胜!�
战场上到处都是士卒们的欢呼声�
刘道规松了一口气,这一战打的实实在在,能跟慕容垂击斩拓跋虔相提并论�
魏军在冀州的主力基本被打残了,至少阵亡一万,伤残不可胜数,俘虏不下八千之众,还缴获了大量战马�
围攻洛阳已经没有意义,刘道规甚至可以长驱直入,直奔兵力空虚的平城�
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,己方的伤亡也相当惨重�
各部汇总,阵亡四千一百余众,伤残者不可胜数�
幸亏这一战长孙肥的两万精锐没有加入,不然伤亡还会更大…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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