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森被粗暴地拖进一间阴暗的仓舱,脚踝在金属地板上被磕得生疼。
视线早被粗糙的黑布死死蒙住,眼前只有一片潮湿的黑暗。耳边,全是带着浓重方言的粗俗咒骂声,音调尖而脏,像刀刃刮过铁板,让人心底发毛。
空气沉闷得像被尘土和油污封死,混着机油、霉味,还有不知多少天没洗的汗酸气息。那味道又厚又粘,像要顺着鼻腔黏进喉咙,让人反胃。
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打小在皇宫里锦衣玉食长大,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委屈。
怒火和羞耻在胸腔里乱撞,他用力甩开束缚,试图站稳,可下一秒小腿侧就挨了重重一脚,膝盖猛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,痛得他倒吸一口气。
愤怒几乎要烧穿他的嗓子,他抬声喊:“放开我!我是——”?话没来得及喊完,一只粗糙的手就扯住他下颌,硬生生塞进一团潮湿冰凉的布料。
那触感带着未干的汗渍与污水,味道更是酸败到发苦,像是从脏靴里掏出来的袜子,混合着脚臭与腐败的湿气。
恶心感瞬间冲上来,他反射性地干呕,胃里像翻江倒海,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来,从脸颊滚落。
从小高坐在锦榻上的他,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这样对待。?他恨不得立刻将这群下作之徒碎尸万段,可手脚被捆得死死的,反倒被粗暴地按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,冰凉透过衣料钻进骨缝。?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湿热,他甚至觉得呼吸都是无比恶心的。
帝国边境战情厅的光幕上闪烁着战场回传的信号,冷色调的光映得四周肃然无声。
展渊立在主控台前,手背的青筋绷紧。?他一言不发地调出前线飞行器的全部监控——每一帧画面都像是刀刃般切割他的耐性。
“二殿下怎么会去战场?”
战情厅里一片死寂,只有光幕的闪烁映在每个人的脸上,把那一层心虚和慌乱照得清清楚楚。
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开口:“二殿下说……大殿下能做到的,他也能做到。”
声音细得像怕惊着谁,话说完便迅速垂下头,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影子里。
剩下的人面面相觑,谁也不敢接话。那些平日里在宫廷宴会上摇着酒杯、巧言令色的年轻贵族,此刻个个缩着脖子,眼神在彼此间乱窜。
一群只会在安全距离内吹牛的“枕头绣花”,真刀真枪面前比谁跑得都快。
有几个甚至不敢直视展渊的眼,只装作在翻看战报,指尖却在微微颤。
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,和他们在私底下怂恿展森“去立功”“去证明自己”的得意劲儿判若两人。
展渊眸色深得像夜色的海,看着这群人,像是在俯瞰一群只会嚼舌根、却把别人推上悬崖的蠢货。
展渊指尖在光幕边缘轻轻一顿,幽绿色的眼眸微微收紧。那双眼睛素来沉静,此刻却透出冷得让人发颤的光。
矜贵的殿下像极地海面一样静,暗潮翻涌,仿佛只要再多一个字,就会结成锋利的冰。
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展渊神生气。
他低声问:“是谁放他出去的?”?没有人敢答。
展渊缓缓转身,修长的身形如同一把暗藏锋芒的剑。他没有拍案,也没有提高声音,只是抬眸扫过那一圈低垂着头的军官,那一瞬间的压迫感却比暴怒更让人窒息。
“这不是玩闹。”他的语气极轻,却每个字都像落在冰面上的铁锤,沉而冷,“战场上,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。”
金屿站在他侧后方,察觉到他指节发白,低声劝:“殿下,先别急。我们会找到人的。”
展渊的眼神没有动摇,只是冷冷吐出一句:“他们那么精准——骚扰边境,抓了小森以后,就全员撤退。”
短短几句,把局势钉死在一个结论上。
“他们的目标,就是小森。”
长桌另一侧的几名贵族下意识屏住呼吸。
展渊的视线扫过去,像刀锋划过,声音依旧克制,却藏着不容辩驳的冷火:“而你们这些蠢货……究竟是蠢,还是坏?”
寂静里,只有光幕发出的低鸣声。
“来人——”展渊抬手,指尖一收,“查出来,究竟是谁把二殿下的行踪透露出去的。这是通敌叛国。”
命令落下,厅中有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。
在帝都白吃白喝、只会在宴会上作态的几个名字,此刻已经在暗名单上等着被悄无声息地抹去。
展渊极少真正动怒——但展森,是他的逆鳞。那个总是惹事、总是不听话的弟弟,在他心里,却是唯一可以被毫无保留护着的人。
都是没娘的孩子,展渊吃过的苦,不会让弟弟再吃一次。
“把所有消息网都散出去,务必24小时以内,找到小森。”
还有一个目前很危机的人,是被困在裂缝边缘的金曦。(写一下金曦的目前的困境,以及她的小队成员有一部分失联很久了,跟她在一起的小队成员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伤)
那是四小时前,天色与星域的交界被战火撕开,火光与真空中的尘屑在护盾外翻涌。
她不能确定是不是烯质的能量波动,但是陡然出现的虫洞,跟贺昱晖描述的压缩介质真的很像。
她直接发送了截击命令。
可是对方的武器配备,显然并不是她只是一个巡逻队能够匹及的。
现在——
虽然暂时逃脱了对方的攻击范围。
她的作战服胸甲还留着那场交锋时被斜切的刀痕——锋口险些擦破动力管路。
她记得最后一次将短刃插进对方的胸口时,护目镜内的信息素感应条曾瞬间飙红,那是敌人死前最后的压迫波动。
金曦正站在裂缝边缘。
那是一条悬在半空的黑色伤口,周围的空间像被掐住喉咙般抽搐,金属碎片、残骸、甚至光束的折射轨迹都被缓慢拉向深处。
每一次空间的脉动,都会牵动她脚下的金属板发出低沉的呻吟。
随行的小队成员只剩不到一半能站起来——其他人或被迫撤离,或彻底失联。
“报告——通信仍然不稳定。”耳机里传来低沉的喘息声,是她的副手卡恩,右臂垂着,护甲上一块焦黑的烧痕暴露出内部的骨架。
另一名队员正捂着肩膀蹲在她两步之外,血从指缝里渗出来,顺着手臂滴落到已经被高温灼得发白的甲板上。
“别靠近裂缝。”金曦低声道,目光却一直盯着那道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她的精神力释放针对类的信息素,暂时麻痹队员痛觉神经。
裂缝的引力波动会干扰神经感应,让人失去方向感。
它不仅撕扯着金属与残骸,还像是一只伸进大脑的手,扰乱神经的感应通路。
视觉、平衡、方位感——全都被扭曲成漂浮的碎片,像是在深海里被反复推搡的人,连呼吸都带着错位感。
此刻,她能感到脚下的震动在一点点变强,那是甲板与支撑桁架在极限压力下的哀鸣。
裂缝正在扩张,他们已被逼到最边缘,退一步,便是坠入无底的黑暗。
“卡恩,我们的飞行器还有几个安全舱可以脱出。”?她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就剩两个了。”卡恩抬手看了一眼抖个不停的仪表盘,嗓音有些发紧,“将军,你跟花斯先走。刚刚遇袭,大部分安全舱都烧毁了,剩下的也不稳定。”
金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,冰冷而决绝:“你们两个走。”
卡恩一愣,下意识想反驳——可下一秒,他的动作像被人截断了自主意志般,骤然变得机械而坚定。他弯腰,猛地将还在半昏迷的花斯拽到肩上,朝安全舱的方向大步冲去。
金曦的精神力顺着信息素的波动延展出去,像一条无形的牵引线,将卡恩的意识推向“执行”与“离开”的指令。
金曦利用信息素暂时的操纵着卡恩的身体,一点点感应着安全舱的位置,直到两个人安全舱脱离。
身体失去支撑,她的膝盖重重触到甲板,发出一声闷响。
背部温热的湿意扩散开来——
一条扭曲的金属碎片,深深插进了她的左肩胛,穿透了半个肩骨。
刚刚飞行舱被裂缝扭曲的时候,飞溅的金属片被冲击波插进了她的后背。
每一次呼吸,锋利的金属都在肌肉与骨缝间搅动。
按照战场上的原则,受伤如此严重,怎么能让还有作战能力同袍为她付出生命。
这个出血量,就算有安全舱,她也来不及救治了。
她的意识像被抽走了大半,耳边的轰鸣声与心跳声混成一片,世界被压缩成黑与红交错的断片。?身体在失血中变得冰冷,手指已失去力气,连抓住甲板的动作都显得徒劳。
就在视线彻底塌陷之前——
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,如潮水般席卷过来。那是极具压迫感的冷冽玫瑰香,浓烈得仿佛能凝成雾,带着金属与火焰的暗调。
下一瞬,一个高大的身影像是从裂缝的另一端踏步而出。
呼啸的引力风暴在他周身寸寸崩解,仿佛所有扭曲的空间都在本能地为他让路。?黑色长发被风卷得凌乱飞扬,一身剪裁锋利的黑色风衣紧随动作扬起,勾勒出修长而充满力量的轮廓。玫瑰沉木的香气在空气中化作可见的赤红色烟雾,笼罩在周身。
男人却在看见她的一刻,黑眸燃起极深的暗色情绪。
贺昱晖站在裂缝的边缘,狂风卷起他的。
在金曦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,他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。
“操,那群该死的兔崽子。”
他低下头,眼中划过一丝难辨的情绪。
身后的飞行器被彻底卷入裂缝之中,爆炸声响起,在宇宙间轰鸣。
金曦再次醒来的时候,眼前是一片灰黄与黯色交织的世界。
营帐的顶布被多处烧灼开裂,星光与冷风从缺口灌进来,带着血腥味与金属味混杂的气息。四周是破碎的断壁残垣,墙面上还留着不规则的碳化痕迹——像是爆炸后的焦痕。?地面铺着褪色的帆布,四角用石块压着,帆布上隐约透出干涸的血斑,踩上去会发出沙哑的摩擦声。
不远处,一台锈迹斑斑的医疗仪器正断断续续闪着红灯,像随时会彻底报废。?空气潮湿闷热,带着药液和陈旧机油的混味,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。
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帘子后传来,一个矮个子的少女弯腰钻了进来——赤色的长发被扎成两根高高的双马尾,动作一甩就像两道灵动的火焰。她穿着松垮的战地夹克,袖口沾着不知是谁的血,黑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两颗滴着光的玻璃珠。
“哟,你醒啦。”?少女声音脆生生的,带着一点骄傲,“要是再晚一点,你可就没救了。还好我们这里的O型血特别多,换了两袋才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拽回来。”?她指了指自己,“我叫小九,战地医生——至少在这帮人里,我是最懂救命的那个。”
金曦的喉咙干得发痛,还是艰难开口:“这里是哪里?”
“雇佣兵的临时聚集点。”小九蹲在她床边,手指飞快调整输液瓶的阀门,“别看地方破了点,活下来的人才重要。”
她眨了眨眼,语气又带了点戏谑,“不过你该谢我哥,要不是他送你来的,你估计早漂到外太空了。”
“……你哥?”
话音未落,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,一阵夜风卷着火药味灌了进来。
赫枭的身影逆着外头的光线显现出来——高大的军装轮廓被风压得紧贴身形,绿茶香在冷风里弥散开来,淡得却清晰刺鼻。
他低头看了金曦一眼,表情无波,却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。
倒不是因为金曦的事情,都怪另外一个人。
——他记得几小时前,耳中迷你通讯器还传来茉莉的冷厉催促,让他立刻撤退。
在对面火力压制的瞬间,他捏碎了随身携带的一枚指甲大小的“烯质”晶体,耀眼的光流在掌心炸开,瞬间撕开一条狭长的空间缝隙。趁敌人愣神的刹那,他一把将茉莉拽了过来。
但那个联邦的女Alpha一看就是第一次经历时空瞬移,落地时短暂失神,翻滚在沙地里,还未来得及起身,就被涌上来的星际海盗按在了地上。
然后,他本来以为轻松一点了,来找妹妹小九,结果就被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冲进来的某人吓了一跳。
“多谢。”?金曦声音低淡,垂眸看向自己另一只手腕——冷硬的金属环死死扣着皮肤,链条延伸到床侧的立柱上。她已经大概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。
赫枭在心里骂了某人几百遍,面上却只淡淡地道:“撤退路上,正好捡到你。”
顿了顿,他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,“此行颇丰,一下绑了两个上将军回来。”?“躺着吧,金将军。”他皮笑肉不笑,“等你好点了,去劝劝仓库里那个乱咬乱叫、信息素乱放的家伙。”
他说的是茉莉。那女人能折腾得一营人翻天覆地。营地里大多数是Beta和Omega,结果被一个满身Alpha气息的女军官关在中间——他们只敢把面包塞进塑料盒里,再从门缝投进去,生怕靠得太近被那股压制感逼到喘不过气来。
赫枭转身走出营帐。
帐外,夜色中一个男人背靠断墙抽烟,地面早已被烟头铺满。冷风一吹,火星明灭。
平时那双眼是散的,带着戏谑和懒意,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。可一旦收敛笑意,眸色就沉得像深海的底,安静、漆黑,完全没有一丝光。
“你这么担心,不去看看?”赫枭走过去,伸手搭上比自己略高一点的男人肩头。
“不去。”?贺昱晖低声吐出两个字,将烟甩在地上,包底皮鞋在沙地里碾碎那点火光。
“你不打算告诉她,你是谁?”
“做好你自己的事。”贺昱晖侧过脸,眸光漆黑如墨,“别说关于我的任何事。我去看看怪老头。”
“找时间把人送回去。”他眉眼间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,线条锋利,“这次行动只为了帝国二殿下和联邦欧罗的能源矿。至于无关人等,杀了,下次别带回来,浪费粮食。”
“那你不还带回来一个?”赫枭挑眉。
“我喜欢她。”贺昱晖的黑眸微微一眯,指节修长,握烟的姿态松懒,骨节间却藏着肌肉的线条感,那是习惯用力的人才有的痕迹。
赫枭瞬间被噎住
——这人能把喜欢说得这么直白,还说得理直气壮。
贺昱晖的语气没起半点波澜,黑眸抬起的时候,灯光只落在他脸的一侧。鼻梁高挺、下颌收得极干净,像刀刃一样的弧度在光影里显得冷硬。
即便站着不动,肩背线条依然撑起风衣的轮廓,嘴角勾起弧形,打乱了他身上这股压抑到极点的黑暗。
“怎么,你喜欢那个你带回来的母老虎?”
“怎么可能!”
“不喜欢就处理。”贺昱晖的笑意转瞬即逝,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下来。他漫不经心地甩出一个布袋子,银色打火机随之落下,打火机上刻着贺家的家徽,“烯质用完了吧,这是这次的量。打火机让小九悄悄放回去,别惊动她。”
赫枭一把接过,“麻烦。”
“你这次的烯质,颜色比之前的深了不少。”赫枭低头在袋子里翻看,语气带着试探的笑意,“因为欲求不满吗?”
“想死?”